宋鲁郑:尽管民粹主义崛起,马克龙仍然可以偷着乐
发布人: 王鑫洁   发布时间:2019-06-13   浏览次数:



刚刚结束的欧洲议会选举,不出意料地证明了民粹主义的进一步崛起和传统政党长达四十年支配地位的终结。


尽管如此,这次大选并没有根本性地、实质性地改变欧洲形势——除了只是令欧洲更为糟糕之外。


欧洲面临的五大挑战一个未变


首要的自然是英国脱欧。已经演变成无休无止、跌宕起伏、悬念频出但就是没有结局的黑色喜剧,而且即将要进入后梅时代。虽然剧终时间又一次变成了2019年10月31日,但除了一定脱欧之外,什么也不能肯定。民粹主义立场的法拉吉今年初才创立的脱欧党(Brexit Party)在选举中获得空前胜利,拿下31.7%的选票,甚至大过两大传统政党保守党和工党的总和。这也只是证明英国民意痴心不改而已。至于怎么脱,仍然会超出世人的想像。


说来令人惊讶,英国号称“议会之母”,任何研究西方政治和比较政治的都要从它开始。现代西方社会的议会制度、政党制度、内阁制度、选举制度都发源于英伦三岛,堪称“世界政治制度的博物馆”。如此具有原创性的国家,竟然上演了一场无厘头的政治魔幻现实主义。我们只能说,西方现代政治文明的源头都已经如此,更遑论后来者。


其次反欧盟、反建制的民粹主义继续崛起。民粹主义已经执政或进入政府的国家有意大利、奥地利、匈牙利、波兰、斯洛伐克、捷克。已经成为主要反对党的国家有:法国、荷兰、瑞典和芬兰。能赢得10%-20%选票的国家有:德国、西班牙、希腊、马耳他和保加利亚。只有葡萄牙、卢森堡、爱尔兰没有民粹政治势力崛起。


冷战后特别是进入二十一世纪,排外、仇外、反对全球化、反体制的民粹主义在西方重新崛起是非常令人意外的。要知道自从欧洲进入民族国家时代以来,已经发生过太多的战争和杀戮。为了永远避免这样的悲剧,欧洲天才般的(或者乌托邦一般的)搞起了一体化,而且取得了巨大的成就:不少国家共同使用统一的货币、取消了边境。就是今天的第九届欧洲议会选举——人类历史上唯一一个跨国家共同选举,也是成就的一个标志。


但讽刺的是,民粹主义也迅速成长为欧洲议会的主要力量,并要在内部将之摧毁。它已经成为今天欧洲内部最大的威胁。


第三大挑战则是难民危机。难民危机虽有所缓解但后果仍严重。一是难民配额分配、责任分摊等问题仍然分歧严重,进一步破坏欧盟内部的团结。二是难民对治安、反恐和日常生活的影响依然巨大。就在欧洲议会投票前两天,法国里昂发生了炸弹恐怖袭击事件,13人受伤。虽然后果相比而言并不算严重,但仍然刺激着法国和欧洲已经十分脆弱的安全神经。当然,各国政府应对无力也使得这一挑战上升为政治问题,民粹主义的崛起就是如此。


按说欧盟当局也做了不少努力。比如欧盟委员会今年7月提议为自愿接收难民的成员国提供一系列财政激励措施,以促进各成员国共同分担难民压力。其中一项激励措施为各成员国每接收一名难民,可获得6000欧元的补助。只是这种思路仍然是鼓励各国接收难民,和民意南辕北辙。


曾对难民最为慷慨的德国也改变了做法。它和意大利达成协议:今后德国将有权把在德国与奥地利边境截获的所谓“二次移民”(已在意大利登记过避难申请的难民)遣送回意大利。作为交换条件,德国每遣送一人回意大利,便有义务从意大利接收一名其从海上救起的新难民。德国政客的思路大概是存量不变,控制住增量,问题就解决了。


第四大挑战则是种族问题日益加速凸显。比如德国极右翼的选项党就炒作柏林新生男孩穆罕默德排名第一。从1977年起,德国语言协会(GfdS)每年都推出上一年德国出生的婴儿中最受欢迎的名字排行榜。结果发现,如果只算名字(First name),不算中间名,柏林最受欢迎的男婴名字是是默罕默德。选项党在脸书发文写道这样发展下去,德国50年后就不叫德国,而叫日尔曼斯坦”。


其实类似的现象在许多欧洲国家都出现了。比如2014年英国根据婴儿中心官网(Baby Centre)信息,穆罕默德(Muhammad)这个名字在最受欢迎的男婴姓名排行中,比上一年上升了27位。更有媒体指出,由于统计方法的问题,事实上穆罕默德排名已经是英国第一。不仅如此,其他阿拉伯常用名也迅速上升。在法国、荷兰等都出现了类似的现象。


作为一个局外人,我们只能客观的分析认为,按这个趋势,欧洲确实很快就要从人口上变成一个伊斯兰国家。


面对这种现象,欧洲也在采取行动。比如欧洲总计有13国禁止妇女蒙面,这种措施除了激化种族矛盾之外,对解决问题有什么实质性的意义就只能见仁见智了。


第五大挑战则是经济增长缓慢、改革难度大且没有明确方向。


自2008年美国金融危机引发的经济危机席卷全球以来,到现在欧洲都未能恢复到危机之前的水平。其应对危机的能力实在令人侧目,原因不外一是社会福利太高,竞争力下降。面对全球化的竞争,欧洲已显得无法适应。今天欧洲的福利是在经济高速增长、人口高速增长时期建立起来的。而且那个时候,人均预期寿命远低于今天。不仅如此,整个欧洲还没有新兴国家这样的竞争对手。但历史走到今天,当初实行这一套的条件都已经不存在了,其强行维持的后果就是竞争力下降,债务飙升。


二是人口老化,引入的移民由于教育和融入问题,并没有产生经济学理论上论证的正面经济效应,反而更多的是补贴负担。老龄化问题直接影响着欧洲社会经济的发展。随着老年人口数量的增加,维持医疗保险和养老金项目要求不断增加公共支出;劳动年龄人口在人口结构中所占比例不断下降,抚养比例不断上升,劳动力出现短缺。简而言之,能干活的人越来越少,需要养的人越来越多,经济崩溃是早晚的事。


三是欧盟的制度设计问题。只有统一的货币政策而没有统一的财政政策,极易导致主权债务危机。又由于欧盟是主权国家组成的,启动救助往往耗时过久,成本巨大,成效也低。


四是民主体制下选民只能共富贵不能共患难,从而无法推进需要付出代价的改革。比如法国仍然没有消停的黄马甲运动。虽然人人都知道要改革,但只要不是纸里包不住火,还能继续抱着炸弹击鼓传火,改革就无从谈起。


示威者在巴黎共和国广场聚集,呼吁人们关注欧洲议会选举(图片来源:中新网)


五是坐失互联网经济机遇。欧洲过于繁琐的法律和对传统实体经济的不当保护,限制了互联网经济的发展。举一个简单的例子,法国网上购书都不允许打折,所以整个欧洲没有中国和美国那样的大型互联网企业,可以说已经大大落后于信息时代。


欧洲议会选举改变了什么?


欧洲议会选举虽然对解决上述五大挑战毫无办法,但并不意味着它丝毫没有意义,只不过它的意义表现在令问题更难解决。


由于极右民粹主义和体制外绿党的崛起,传统左右两大政党——偏右的欧洲人民党、偏左的欧洲社民盟再也无法维持绝对多数,只能结成广泛的政党联盟。这导致达成一致和形成决策的难度更大,欧洲更加分裂,更加低效率,更难以团结一致应对外部挑战。


目前欧洲议会面临的第一个考验就是下一届欧盟委员会主席的产生。现在法国和德国的意见不一,德国支持席位多的政党自然当选,来自欧洲人民党的德国人韦伯最有希望。而第一次参加欧洲议会选举的法国前进党,则希望能够体现新的权力存在,也就是说法国人也对这个位置有想法。当然,现在的力量对比,法德也说了不算,其他党团也有自己的小九九,博弈和妥协的难度已经非常之高了。


第二,欧洲政治形势更加不稳定。主要是选举过后德国总理默克尔的地位进一步动摇。执政联盟可能终结,年内都有可能进行大选。欧洲议会选举一结束,媒体就把攻击的目标指向默克尔,要求她辞职。柏林《每日镜报》写道,默克尔自愿退位的时候到了。问题在于,即使举行大选,默克尔不参加,传统政党基民盟和社民党又是惨败,会出现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道。毕竟,德国是欧盟主要的稳定器,它的政治不稳定直接影响到整个欧洲的政治不稳定。


最后是绿党崛起。根据我的观察,生态并不是欧洲最紧迫的问题,所以绿党崛起很意外。应该是选民对传统政党很失望,同时也不愿意支持极右,于是就把目标转向同样属于体制外的绿党。绿党在德国是第二大党,在法国是第三大党,在英国支持率则超过执政的保守党。在这种情况下,一些极端的环保政策有可能出台,这将进一步影响欧洲经济的复苏。选举结果出炉后,法国总理菲利普就承认这是“有关生态紧急状况的讯息”。他说:“欧洲各地的公民,特别是最年轻的一群人,要求我们采取果断的行动,这是我们在法国和欧洲要做的事。”


最后则要说一说法国的马克龙。虽然马克龙的前进党落后于极右国民联盟,但差距非常微小,双方获得的席位也一样。可以说,保住了基本盘。这在黄马甲运动的背景下非常难能可贵。对马克龙来讲最重要的是,他未来的连任已经毫无问题。因为传统左右两大党:社会党和共和党得票率加在一起只有15%,远远低于极右和前进党,而且这两个党的泡沫化还在继续。这样到2022年,仍然是马克龙和极右的勒庞对决。在法国目前的选举制度和社会生态下,谁遇到极右,谁就能铁定胜选,传统左派和右派的支持者最后仍然不得不投票支持马克龙。所以说,欧洲议会选举结果一出,偷着乐的一定是马克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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